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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7章 二更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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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三人夜推,親手餵面◎

俞星臣雖然到了,卻並沒有進門。

他看不了那些。

薛放見他不肯過來,便松開楊儀自己出門。

果真見俞星臣負手站在廊下,靈樞不消說,隔著三四步站著。

“你不是在審那個吳氏麽?”十七郎走前。

俞星臣道:“我難道要審她一宿?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辰了。”

這會兒已經子時左右了,京城內絕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好夢沈酣,只有他們還在熱火朝天。

俞星臣不進門,楊儀在薛放身後,也並沒出門,只站在門口。

她沒有薛放那樣耳朵鼻子靈光,不知道俞星臣什麽時候來的,有點擔心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麽。

驗房裏的燭光微微淡淡,把門口楊儀的影子投落地上,極其纖弱的一道。

俞星臣瞥過:“我擔心此處有礙,故而過來看看,原來是來的不巧。”

薛放笑道:“確實不巧,我正要跟姐姐說兩句體己話,你來了就不好說了。”

俞星臣眉頭一皺:“小侯爺,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,你最好告訴我,這兒到底是什麽情形。”

楊儀聽到這裏便邁步走了出來,薛放回頭對她使了個眼色。

沒叫楊儀開口,薛放道:“沒什麽,只是她發現了……茍七是因為傷勢過重才死了的,怕對我不好,於是讓屠竹叫我過來。”

“是嗎?”俞星臣揚眉。

楊儀蹙眉垂眸。

薛放道:“是啊,難道我說的話你還不信?”

俞星臣道:“方才我聽聞你叫人把楊太醫護送回府了?這又是為何。”

薛放理所當然地說道:“有一個楊家最出色的人在這裏你還不夠?要把他們全家都弄來?要那麽多幹什麽?擠在一起辦事兒難道能事半功倍?”

俞星臣皺眉道:“小侯爺。”他說了一句,轉向楊儀:“楊侍醫,那驗屍的情形到底怎樣,你且親自告訴我。”

薛放道:“俞星臣,你這可是當面侮辱我,你難道不信我的話?”

俞星臣道:“我確實不信,但也侮辱不到小侯爺。”他向楊儀,瞥著她身上那寬綽松散的武官袍,真是一言難盡:“楊侍醫。”

薛放見俞星臣鐵了心,便對楊儀道:“不用怕他,告訴他,他也不能把我怎麽樣。”

他這自然是話裏有話,是在告訴楊儀就按照方才他叮囑的說。

楊儀低頭:“看著……是傷勢過重。”這幾個字她說的也極沈重。

俞星臣默默。

薛放道:“聽完了?那就走吧,你要不信,那就自己進去看,最是一目了然了。”

見俞星臣沒動,十七郎又道:“不去的話,那就告訴我審問那吳氏如何了?那娘們可真不是個善茬。她又說什麽了?還有,你怎麽就知道她的底細呢?”

薛放不想讓俞星臣在茍七的屍首上糾纏,便故意問起吳氏的事情。

俞星臣籲了口氣,道:“吳氏故意告你意圖不軌,她明知道不會有人相信,可如果這話傳出去,你以為會好聽嗎?”

薛放知道俞星臣的意思,這就跟薛放想要保住楊佑維的名聲是一個道理,有些事情只要起了頭,傳揚開來,種了印象給人,就算本人是清白的,可再洗去那個印象就難了。

只不過相比而言他還好說點兒,畢竟他不羈慣了,自詡也趴不下。可楊佑維當太醫的,又是那個性子,只怕前程後路盡都沒了。

不料楊儀在後聽見了,忙走到薛放身旁:“什麽意圖不軌?”

薛放道:“沒什麽,那婆娘胡說。”

俞星臣卻不像是“沒什麽”,對楊儀道:“那吳氏攀咬小侯爺,說他意圖強/奸,殺死了她的夫君。”

楊儀一驚:“她為什麽這麽說?”

俞星臣道:“賊咬一口,入骨三分罷了。”

薛放聽了這八個字,才和心意:“這總算是句人話。”

俞星臣瞥他:“你倒真的一點兒不怕?這個女人若真如此咬定了你,再加上茍七被你踢傷身亡,你以為你果然會沒事?”

“你就會聳人聽聞,誠心不叫人睡覺是不是?”薛放嘖了聲,又趕緊對楊儀道:“你忙碌半宿必定累了,時候不早,你要回府還是留宿在這裏?”

楊儀卻只望著俞星臣:“俞巡檢,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那吳娘子又是怎麽交代的,能不能跟我詳細說說?”

薛放拉住她:“你問他幹什麽?問我不一樣?”

俞星臣卻道:“請這邊。”

他也不管楊儀答不答應,轉身就走。

薛放笑道:“這個人自說自話……”

還未說完,楊儀撇開他,自己跟上俞星臣。

薛放張口結舌,終於還是一步躍了過去,小聲道:“你幹什麽?我也沒說不告訴你,幹嗎就突然生氣了?”

見楊儀不理睬自己,薛放拉住她的手:“別跟著他去,你知道什麽我都說。”

楊儀知道他會說,但如今她要的不是薛放告訴自己,而是要如何解決。

而論起解決,那就缺不了俞星臣的參與。

三人在蘭廳坐了,侍從送了茶上來,靈樞問俞星臣要不要叫人準備宵夜。

俞星臣看向薛放:“白天沒正經吃東西,讓他們弄一碗面吧。”

薛放卻看楊儀,楊儀道:“我……”剛要說不吃,望著薛放的眼神,便道:“也好。”

靈樞正要傳話,俞星臣又低低吩咐了幾句。

此時,小連卻給楊儀端了一碗剛熬好的四君子湯送來,楊儀道:“怎麽有這個?”

小連低聲說道:“是小甘妹妹先前跟竹爺說的,竹爺提醒,方才叫我特意去熬的。怕姑娘太勞了神,喝這個好些。”

薛放一笑。

楊儀接了過來,那兩個人喝茶,她便喝湯藥。

俞星臣喝了口,就把吳娘子交代的事告訴了楊儀。

末了,他說道:“之前茍七招認美娘是他的同夥,美娘卻矢口否認,美娘所在的那小巷子,人多眼雜,小侯爺應該是知道的?”

薛放哼道:“每個門上幾乎都有人,眼睛跟黃蜂尾似的,一只狗經過也會被蟄的掉毛。”

說完之後,忙又看向楊儀:“我只是去捉人的。”

他懷疑俞星臣在給自己下套。

俞星臣卻正色道:“我正是這個意思,那暗門子的地方,三教九流,眼睛最厲害,假如美娘跟茍七夜晚鬼鬼祟祟出去,絕不可能不被人察覺,反而極容易露出破綻。所以茍七必是在捏造謊話。他之所以如此,是為了給真正的同謀打掩護。”

楊儀道:“他的同謀,您懷疑就是吳娘子?有何根據?”

俞星臣點頭:“所有這一切的根源,都要從吳家說起。這吳娘子原本因家裏窮被送到了吳家,孤男寡女,頗有茍且之事,誰知吳銷竟另娶他人,而她的表嫂也很快做主,把她嫁給了王大夫,根據那些四鄰以及吳家奴仆們的證供,那吳氏夫人是個極厲害的,每次吳娘子去家裏,她都會冷嘲熱諷,嘴上不饒人,一些話也由此給奴仆們知道了。”

楊儀疑惑:“什麽話?”

“吳銷親口跟夫人說起,吳娘子之前在的時候,曾經‘勾引’過他。所以吳氏夫人就把吳娘子當作眼中釘,那些仆人都知道此事。”

楊儀皺眉:“既然這樣,這吳娘子為何還要回去,自討沒趣?”

“為了錢。”

“錢?什麽錢?”

“她先前需要錢,給鄉下的父親和弟弟。”

“那為何不跟她的夫君王大夫要?”

俞星臣一笑:“你以為她沒要過?只是要不出來就是了。”

薛放聽到這裏忙插嘴:“確實,那個王大夫跟個鐵公雞一樣。連吳氏買件衣裳,他還要暴跳如雷,把吳氏罵的不堪入耳呢。”

楊儀道:“這麽說,吳娘子的表嫂把她嫁給這王大夫,也是居心叵測。”

俞星臣道:“當然,她就是故意的要看吳氏的笑話。所以吳氏為了借錢過去,她自然越發不饒人。”

“那、是因為這個才恨上了這吳銷夫婦的?”

“這只是個開始,讓她失去理智的,應該是她家人的死,她的父親跟弟弟,一次過河的時候遇到風浪都沒了。”

楊儀震驚。

俞星臣道:“偏偏那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我猜的沒錯的話,就是吳娘子在吳家的時候,被茍七給玷汙了。”

楊儀怔怔地聽著,幾乎屏住呼吸。

薛放問:“你都是從哪兒知道的?”

俞星臣道:“那些仆人的供詞裏,提到過她在吳家住了數日,不肯回王家,為此,那吳銷夫人還大動肝火,在吳娘子離開吳家之後四五天,吳家就出了事。”

薛放道:“那也沒有真憑實據,證明是茍七跟吳氏所為。”

俞星臣道:“先前你去王家,詢問王大夫吳家案發的那天晚上他在哪裏,他怎麽回答的?”

薛放回想:“我跟你說過了有點怪,他不太確認,竟要問他娘子,吳氏答的倒是很明白,”說到這裏他看向俞星臣:“你是說……”

俞星臣道:“之前我問美娘,在方煒家裏案發的時候她人在何處,這是最近的事情,她還想了半天才模糊想起,怎麽吳家的事情過去數月之久,這吳氏還能記得如此清楚?你又說,王大夫說蘇家案發的時候他喝了酒呼呼大睡了,他自然是動不了,但既然他睡著了,吳氏是否在家裏,或者去了哪兒做了什麽,他卻也一無所知。”

薛放道:“這也只能證明吳氏有作案的機會跟嫌疑。如此而已。”

“當然,這些都是她成為茍七同謀的條件,真正讓我懷疑她的,就是今夜王家之事。”俞星臣轉向楊儀,道:“那王大夫的傷勢如何?”

楊儀只顧琢磨,幾乎忘了喝藥湯,聞言道:“頸間的那道傷口,正好切斷大脈,半刻鐘不到就會死。手法跟之前方煒的如出一轍。”

俞星臣道:“外人不知道方煒是這種傷,所以今夜殺死王大夫的一定是茍七的同謀之人。而小侯爺你,聞到血腥氣就跳進了院子裏,那時候王大夫還沒有斷氣,可見兇手並不曾遠離,至少他如果倉皇逃走,一定會發出聲響,以小侯爺的本事,自然不可能毫無察覺。”

薛放點頭道:“我進房內之前,裏頭靜悄悄的,當她向我揮刀我還以為捉到真兇了呢,……姓王的想要說話之時她似是故意阻止,幾次要撲上來。”

俞星臣道:“另外,她大叫什麽蒙面人闖入之類,這個細節我們並未對外公布,知道此事的,除了今夜真有神秘蒙面人現身王家這可能外,只能說明,她就是兇手之一。”

楊儀聽到這裏補充:“何況他們家裏,跟其他案發的幾戶位置都不一樣,他們家有四鄰,聽見她的叫聲後,很快就來了人。”

俞星臣道:“對,要是之前蒙面人出現,怎樣也不可能跟王大夫不鬧出一點聲響,至少這次只有一個蒙面人,為什麽王大夫沒出聲,這吳氏也一直噤聲?非得小侯爺到了她才尖叫?”

薛放提醒楊儀:“湯要冷了。”

他潤了潤嘴唇,又對俞星臣道:“可她先前在公堂上為什麽突然改口?如你所說,她若不改口,我們找不到那個所謂的神秘蒙面人,可她的嫌疑自然也就撇清了。”

俞星臣道:“她先前指認別的蒙面兇手的原因,我已經說過,一則為救茍七,救不了,也讓茍七知道不能出賣她。可她不知怎麽竟察覺了茍七已死……大概因為這個,才亂了方寸。竟胡亂想要拉你下水,更露出馬腳。”

薛放先看了看楊儀,見她正聽得全神貫註:“我不懂,你先前說她跟茍七之間,她才是拿主意的那個,憑什麽?你不會弄錯了吧。”

俞星臣道:“她先前罵茍七是下賤奴才的話,可見是沒把他放在眼裏。而且她很篤定茍七不會出賣她,這自然是她拿捏住了茍七,才有這般自信,至於茍七,他習慣把受害之人的東西私藏給美娘,美娘且還拿去典當,這樣粗枝大葉的行徑,怎麽能連續作案那麽多起而不留一點痕跡,別忘了,那個奇怪的要妻子救丈夫的條件,這豈是茍七這種人能想出來的?”

薛放不由點頭:“真的是吳氏主導了一切?可為什麽?茍七是為圖一時之快,她有什麽好處?”

“你記不記得,我問美娘為何要跟茍七幹這殺頭之事的時候,茍七的回答?”

“他好像說……看不慣之類的話。”薛放疑惑:“他那時是在說美娘,跟吳氏有什麽關系。”

“他當時說‘她’看不慣那些受害之人,且把受害者稱呼為‘賤人’,”俞星臣記得很清楚,“可知他雖是在說美娘,心裏想的卻是真正跟他同謀的人,就是吳氏。”

“吳氏看不慣……那些‘賤人’?”

俞星臣道:“她自己被表嫂陷害,嫁給了那樣的人,眼裏自然看不慣那些恩愛夫妻,並以輕賤稱呼之,加上她家裏巨變,自己又被茍七玷辱,故而在逼殺吳銷夫婦之後,一不做二不休,所以才設計了那種怪異的條件,她自然以虐待那些女子為樂,也想要知道她們失身之後,那些男人會將是怎樣的態度。”

薛放吸氣:“這個女人……”

俞星臣淡淡道: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,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。”

此時楊儀喝了湯藥,將碗遞給小連,說道:“這一切目下都只是推論而已,怎麽才能證明?”

俞星臣道:“她再狡猾,必定也有破綻,比如那些贓物……”說到這裏,他問:“王家已經貼了封條了?”

見薛放點頭,俞星臣道:“恐怕要再去一趟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找一樣東西。”

此時,靈樞帶人把湯面送了上來,才進門就聞到香噴噴的,竟是一人一碗銀絲雞湯面,碗內清水般的澄亮雞湯,幾根碧盈盈的鮮嫩菜心,兩片青筍,香菇,火腿,色澤雅淡,誘人垂涎。

俞星臣等不及:“你們慢用,我去看看。”

薛放道:“你要找什麽,我去就是了。再說黑燈瞎火的,你往哪兒去?路又不熟悉……對了,往外城的城門恐怕都關了,要出去也麻煩。”

他看了看天色:“頂多再過一個時辰不到,天就亮了,那會兒你再去也不遲。”

俞星臣猶豫止步,看向楊儀。

他們兩人說話之時,楊儀望著桌上的那碗面,她微微發怔,心裏竟有點莫名的絞痛之感。

薛放從傍晚就沒吃東西,已經餓過頭,趕緊吃了一口,又催促楊儀:“快吃些,這口味頗為清淡,你該是喜歡的。”

楊儀擡頭,卻正見俞星臣一雙黑沈沈的眼睛在盯著自己,她竟下意識地避開:“不、不了,我剛才喝了藥,有點不舒服,你幫我吃了吧。”說著她伸手,竟把那碗面往薛放跟前推了推。

俞星臣見狀垂眸:“我還是去看看,小侯爺把我的這碗也吃了吧。”說完後,他帶了靈樞快步出門去了。

薛放捧著碗,目瞪口呆:“怎麽了,原來這是給我一個人做的?這裏頭難道有毒?你們都不吃?”

楊儀見俞星臣的身影消失在門口,才感覺那種莫名的壓迫不適之感減輕了不少。

她便對薛放一笑:“雖說好吃,你也不能吃太多,晚上必定沒吃東西,一下子暴飲暴食,小心也胃疼。”

薛放頓時覺著面都清甜了不少,於是湊過來道:“好歹也陪我吃一口。”自己挑了一筷子,送到楊儀唇邊。

楊儀略略猶豫,還是湊過去,慢慢地咬吃了。

那邊俞星臣才堪堪出了門口,聽到楊儀溫柔的叮囑,只覺著一股寒氣從腳心裏生出來,腳步頓止。

靈樞見他步子放慢,那臉色在夜影裏微微轉白,他忙扶了把:“大人?”

俞星臣閉了閉眼:“無妨,走吧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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